发布时间:2022-04-29 浏览:229
■ 邓文辉
东方刚露鱼肚白,市场上卖糯粑那摊位便飘出了馥郁的香味,勾引着过往路人的味蕾,大家蜂拥而来,没会儿,便聚满了人,或蹲,或站,或坐。我挤在这些食客当中,捧着碗哧溜溜地吃得津津有味。这味道如一道闪电穿越岁月,撕开了我尘封许久的童年记忆,蓦然想起了母亲亲手做的那糯粑味。
母亲在村里头算是个制粑能手,她制作的糯粑口感好,人吃人赞,那些年轻的媳妇都争着拜她为师学艺。尤其是母亲制作的碱水粑,更令人叫绝。碱水粑是家乡临高的一种传统美味小吃,用纯天然植物制成的碱水,与糯米粉搅拌成粑浆后入锅蒸制而成。吃时浇上些红糖浆,那味道独特诱人,既有碱的凉爽,又有糖的甜蜜,刚入口,甜甜爽口,留唇齿间,下肚后,胃感充实,心里满满的,暖暖的。
如今,母亲已离开我几十年了,但当年母亲磨粉做粑的身影仍不断在我眼前浮现,不曾模糊。
记得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电,更谈不上有电力磨粉机了,村里人平日磨粉做粑,过年过节磨豆制豆腐全靠石磨来磨。我家的屋檐下就有一个石磨。那些家里没有石磨的左邻右舍要磨粉磨豆什么的,总喜欢来我家磨——石磨从早到晚吱吱嘎嘎地欢叫个不停,在我听来像是美妙悦耳的音乐。每当母亲磨粉那天,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,笑容一下子就从心里窜到了脸上,因为很快就有粑吃了。母亲磨粉的时候,我总爱围着石磨转,石磨转多快我也跟着转多快,还嬉皮笑脸一个劲地喊:“妈妈加油,妈妈加油!”这喊声惊吓了那些在庭院杨桃树上栖息的鸟儿,“噗”的一声就飞得无影无踪。唯有那条守家护院的小黄狗依旧眯缝着眼,缩成一团躺在屋檐下闭目养神。也许是我的加油声给母亲鼓了劲,那磨也就越推越快,没多久,粉便磨好了。母亲直起身,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珠,露出一丝微笑。
母亲做碱水粑很注重讲究选用碱水。“碱水粑好不好吃,关键在于碱水,用纯天然植物制成的碱水,与用市场上卖的那种冰碱泡水做出的粑味、口感,那是不一样的。”母亲经常这样对我说。难怪,每次磨粉做粑前,母亲总是不辞辛苦去野外摘茶仔壳、黄豆竿,回来晒干,烧成灰炭,然后在竹篮里铺上一块洗干净的纱布,把灰炭倒在纱布上,再铺上一层干稻草,用温开水慢慢地冲舂、过滤。当滤出碱水后,母亲总会用手指头蘸一下碱水,放进嘴里用舌头舔舔慢慢回味,后来才知道,原来母亲是在测试这碱水的碱性是浓是淡,味道是否正宗。
母亲把磨好的糯米粉搬进厨房后,便着手做粑。此时,我像往日一样搬来一张小凳子,一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旁。母亲围着蓝底白花的棉布围裙,将糯米粉盛入一个大盆中,倒进碱水,然后用那双常年劳动长满老茧、青筋毕现的手,灵巧地不停来回搅拌,看得我眼花缭乱。搅了许久,才搅成了糊状的粑浆。那粑浆白里透黄,黏黏的,黏得母亲满手都是。母亲把粑浆倒入铝制的粑筐里,放进已添上适量水的锅里头,用锅盖盖严实,叫我往灶里添柴烧火。每次母亲做粑,我唯一能帮上忙的也就是烧火了。
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底,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噼啪地燃烧,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随着风儿向天空飘去。我边烧着火边流口水,久不久就问母亲:“妈,这粑熟了没有,怎么这么久呀?”母亲看我这副馋相,有点不耐烦地说:“没那么快呢,你呀,真像一只三天没吃的小猫。”听了母亲这话,我不再吱声,轻轻地撇了撇嘴。不知等了多久,才等来锅里飘出了粑香,粑终于熟了。母亲揭开锅盖,一柱蒸气扑出,腾空而起,那碱水粑探出了黄澄澄的脸儿,像新娘子揭开了红盖头。热气像薄雾,母亲的笑脸像阳光,阳光很快驱散了雾气,厨房里每个角落,便挤满了馥郁的糯粑香味。此时此刻,我更是乐不可支,想到马上就有粑吃了,心里甜滋滋的。待这粑稍凉后,母亲给我盛了一碗,再浇上些许红糖浆,只片刻工夫就被我一扫而光了,那香甜爽口的味道自舌尖一直弥漫到心头。
流年似水,光阴荏苒,尽管已20多年没有吃母亲亲手做的糯粑了,但那香甜的味道,连同母亲的关爱,已溶入了血液,渗入了脑海,烙入了心中,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