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1-05-31 浏览:249
2001年7月4日,趁袁隆平教授访问香港中文大学之际,我有机会与他做了一次专访。袁教授那次来香港,是以访问教授的身份举行公开讲座,讲题是《我国杂交水稻的现状和展望》。
有人说,袁隆平是当代女娲,勤于补天,因为自古以来,民以食为天。在我看来,无论仪态神情、行为举止,他都更像与大地亲近、与神州土壤朝夕相处的现代神农。因此,访谈一开始,我就忍不住问他:“袁教授,你是不是自小就立志学农的?”他答道:“不是不是,我是偶然学农的。那时我在武汉读小学一年级,大约六、七岁。有一次学校组织郊游,老师带我们去郊区园艺场。看到红红的桃子,一串串葡萄,又有水又有花,好美呀!一幅田园风光,给我留下了美好印象,所以想学农。后来读大学后去农村,去土改、实习,那么落后,那么贫穷,早知道就不会学农了,小时候先入为主嘛。”袁教授说完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。人生往往是这么机缘巧合,某年某月某所小学某位老师的决定,竟然在多年后对中国农业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影响。
由于学了农,袁教授1953年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湖南农业厅属下湘西安江农校去教书。要教《遗传选种》,就必须到田地去实践。过去的老办法是选用三系统育种法。在水稻开花抽穗时,就跑去选择优良稻穗,但是当年表现好的,不见得遗传好,得到第二年在同一条件下作比较,看到底是真好假好。
1960年7月,袁隆平教授在田间选种时,偶然发现一株稻株长得特别好,整齐饱满。当下如获至宝。第二年仔细种下,“望稻成龙”“守株待兔”,天天下田去看。早也望,晚也盼,终于抽穗儿了,谁知穗少叶多,大失所望。“高的高,矮的矮,我非常泄气,后来突然灵感闪现,想起纯种不会分离,那么这一定是天然杂种,用人工杂交,水稻就会有杂种优势。”袁教授想起这件往事,仍然津津乐道,而发现天然杂交稻也就成为了他科研进程中的一个转折点。
1975年袁教授研制杂交水稻种植技术成功,为全国大面积推广杂交水稻奠定了基础。那时,最重要的是制种工作,因为杂交稻只有一代,没有第二代。袁教授打了个比喻:“你知道,就像马、驴交配后生出骡子,但骡子是不生骡子的。”接着,为了使我这个外行人增加一些常识,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一边用手比划,一边详细解释说:“水稻雌雄不同株,每次父本种两行,母本就种十二至十六行,父本、母本,梅花间竹般种植,距离两米,很整齐。抽穗时,要把花粉从父本赶到母本,得用绳子拉,那父本的花粉一拉,啊呀!就像打石灰似的都吹到母本那里去了。”原来,这种人工授粉的办法比美国用直升机撒粉还管用哩!
袁教授对制种过程的讲述,生动有趣,把我这个外行人也吸引住了。他的口音带四川腔,原来他原籍江西,生于北京,后来去湖北武汉读小学,1937年又逃难到四川,少年时期在重庆长大,接着再去南京读高中,返回重庆读大学,再分配到湖南工作,这一连串的迁徙奔波,使他成为一名熟悉南腔北调的语言杂家。
在访问过程中,他不时会穿插几句英语,谈得兴起,他会连连说:“YES,YES,YES!”原来袁教授的母亲是江苏扬州人,曾在教会学校念书,当过小学老师,因而是他的英语启蒙老师。后来袁隆平成为享誉中外的水稻专家,经常出席国际学术会议,或应邀到世界各地传授技术,他那一口流利的英语,的确使他出访外游时从容不迫,挥洒自如。
袁隆平教授为人谦逊低调,性格乐观开朗,并充满创意。他说:“灵感来时要抓住,舒伯特有首小夜曲,是五分钟之内谱出的。他在晚上散步时,突然灵感一到,就向朋友借了纸笔把曲子写下。”因此,袁教授到今年三月病倒前依然勤勤恳恳,每日下田,坚守“全面撒网,重点捉鱼”的原则。这位以解决粮荒为己任的现代神农,的确与稻米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袁隆平教授虽然走了,但他的精神却活在我们的心间。